贝都因妇女们收拾完盘子,女孩子们就拿出去洗干净。这时候,男人们的阿拉伯水烟吧嗒吧嗒……差不多抽完,大人、小孩、老人、妇女便都集中在帐篷中看电视。那天,伴随着隆隆的柴油发电机声音,我看了阿拉伯语字幕版《越狱》。于是,这远离尘世的沙漠部落又和现代社会发生了一丝联系,这种感觉奇妙极了。
文章来源:《世界》
作者简介
刘文
1972年生,第一次骑车拉萨是2000年,第一次到国外骑车在2003年,用了9个月。第二次骑车在2009年,用了6个月。这两次行程基本覆盖了亚洲、欧洲和非洲。留下的美洲,计划在5年内完成,他的骑车环球旅行梦想便算实现了。
骑车过中东是被逼的,但却成了我最不后悔的一次冒险。
从英国开始旅行,3个月后,骑车穿越了欧洲,打算开始亚洲之行。结果在希腊被卡住了,推着自行车穿过欧亚大陆桥看来是没有希望了。要么放弃旅行,要么飞过地中海,也就是绕行中东,我只能选择后者。因为中东三国黎巴嫩、叙利亚、约旦对持有中国护照者都可签发落地签证。于是,我的中东大冒险开始了。
伊朗古城Yazd郊外的古老遗址是旅途中看不够的风景
单车穿越中东
一幅世俗风情画
重组好空运已被大卸八块的自行车,骑车从贝鲁特到大马士革,路上风景就如一个巨大的影棚,刚刚拍完战争片,正在准备都市片。
坦克和宝马7系并肩而过,H&M的时装广告和Fast China Road(中国高速,可能是中国建造的公路广告或者中国修路公司的广告)四处延伸。虽然经历多年的政治动荡和战争,但现在人们的生活状态却不错,充满活力。我遇到一群学生,大声向我说:I Love China!有个人还向我展示了他的文身,胳膊上是4个让人费解的中文,但至少它是汉字,拉近了彼此的距离。
从贝鲁特启程。出发的第一天中午,在路边休息,有人主动送来百事可乐和馕,并且是免费的。对陌生路人的关照,让人相信在这块土地:爱,无处不在。
现在我又好像重回多年前在印度的GTR(印度公路主干线)恐怖的骑行之旅:从海边的贝鲁特一口气要翻过2628米的Jabel Sannine山,相对海拔大致相当于青藏线翻过昆仑山口和唐古拉山口的难度。事实上,这里的路还要陡峭得多,我用了一天半,第二天中午才到The Nakhleh Summit,又继续骑行到巴尔贝克(Baalbek),沿着4号公路再折回 Aanjar—黎叙口岸。这两个地方都有罗马人留下来的古迹,其中以巴尔贝克神庙(Heliopolis)最完整,气势最宏大,丝毫不亚于雅典的卫城。这里没有卫城那么多游客,几乎就我一个,能不幸福吗?而巴尔贝克小城是我一路上见到最有古典阿拉伯气氛的地方,喧嚣的巴扎、肉店、鞋店、香料店、鲜花店组成了一幅生动的中东世俗风情画。路过一个咖啡车时,我又被热情的当地人拉去喝阿拉伯咖啡,只一小杯,如烈酒,带有肉桂香味。
从巴尔贝克到Aanjar也就50公里,是一段狭长的山谷,车轮掠过橄榄田、麦田,路边人烟稠密,有点凌乱却充满生气。傍晚,在大马士革回荡着的宣礼塔诵经声中,我到达了老城区的一家旅馆。传统的阿拉伯庭院里有喷泉、软椅,客人们在装饰有彩色玻璃的墙下抽着水烟,时光正在倒流。
现在,我又走进历史片。大马士革当然不缺少悠长历史,山坡上你能容易地辨识出基督教文明、巴比伦文化和穆斯林文明的点点滴滴—老城的城墙还在,叫罗马城墙(Roman Wall),两千多年风雨飘摇依然屹立;在Umayyad 清真寺门口的那些石柱却是公元3世纪的产物;朱庇特神庙的白色大理石黑黑的颜色不是风化的缘故,而是人手摸的,因为来朝拜历史的Umayyad清真寺的人太多太多。
像所有的古城一样,大马士革的老城充满生活气息,整个城区就是由无数个巴扎、寺庙和生活区组成的迷宫,风格独特的建筑、黑皮肤的埃塞俄比亚人和白皮肤的贝都因人、有意思的食物—比如泥炉子烤的小比萨散发着茴香的气味。这一切组成了活着的历史。而最有意思的是老城的澡堂子:拱顶结构建筑,镶嵌着彩色玻璃,设施豪华精美和教堂一样。而且享乐功能比如音乐表演、休息的大床、各种茶点饮料一应俱全,真是古典版洗浴中心。
穿越沙漠腹地
叙利亚的骑车线路从大马士革开始,到着名的帕米拉(Palmyra),然后继续北上,穿过大沙漠到两河流域中的绿洲阿拉卡(Raqqa)。按照开始的构想,这次路线的主要目的地是骑车到帕米拉,没想到计划过于浪漫,到帕米拉200多公里的路无丝毫乐趣,只有遍地垃圾的沙滩和乏味的工业区,于是我收起自行车,在炎热的天气中,我选择搭车到了帕米拉。
帕米拉在叙利亚沙漠腹地,是一座被遗弃了的石头城,规模极其宏大,现在遗存下来数个庙宇,还有剧院、教堂、澡堂……遍地是石柱、拱顶、石墙。而每块石头上精雕细刻的图案,历经千年而依然可见。据说古城鼎盛时由一个半希腊半阿拉伯女王统治,传奇般地和罗马入侵者对抗。这种历史总让人浮想联翩。天色已晚,在传奇般的废墟旁扎营过夜,那一夜的星空,让人感觉到骨子里的孤独感都被释放出来,世界仿佛只有我一个人,这种感觉在随后骑车穿越沙漠公路中又再次不期而遇。
在地图上,从帕米拉到阿拉卡,标注有古迹,却没有标注有人烟,原本打算继续在沙地上宿营,可继续骑了40公里,居然看到了贝都因人的帐篷。
我的到来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大惊讶,贝都因人是那种遇事不惊的民族,有礼、克制。请我上座—帐篷外的地毯上,然后上茶,语言不通,但无碍于作为一个客人和他们一起度过孤独的沙漠夜晚。
邻近黄昏,牧人们赶着羊群回来,狗儿在欢叫,孩子们帮着让牲畜入圈,晚饭的时间到了,孩子们给我端来食物、薄饼、腌制的青橄榄,还有黄油等典型的阿拉伯食物。
这个营地实际上是两户人家,一起迁徙、放牧、用汽车拉水、一起用柴油发电。这样比一户人家独立生活更节省资源。贝都因妇女们收拾完盘子,女孩子们就拿出去洗干净。这时候,男人们的阿拉伯水烟吧嗒吧嗒……差不多抽完,大人、小孩、老人、妇女便都集中在帐篷中看电视。那天,伴随着隆隆的柴油发电机声音,我看了阿拉伯语字幕版《越狱》。于是,远离尘世的沙漠部落又和现代社会发生了一丝联系,这种感觉奇妙极了。
伊斯法罕做客记
在伊朗,我得到了15天签证,继续骑车上路。
从普通的伊朗人身上,你感觉到一种直白的骄傲,这里有悠久的历史和文化,一点都不亚于世界上最古老的国家,同时,他们有更加独特的价值观。他们是在寻找过去,还是在寻找将来,是寻找空幻,还是追寻独特,他们是在改变,还是固守,任何一点,都给进入这儿的旅行者,留下强烈冲击。
伊朗中部Zagros雪山让疲惫的旅人感受宁静的力量
丝毫不亚于雅典卫城的黎巴嫩巴尔贝克太阳神庙气势犹在
在伊朗中部古城伊斯法罕遇到一个学航空的女大学生,她极力邀请我到她家做客。
女孩叫Sarah,是蓝色的意思。大眼、高鼻、浓眉,有西方人脸部的立体感和东方人的柔和线条。Sarah一直在给我展示她的才艺看她的旅行照片和绘画,还演奏一种当地的簧管乐器甚至是她哥哥的婚礼视频。长途旅行的我既饿又累,但我不想流露出来,至少等到我热望的伊朗传统大餐端上来之前。诱人的食物有放过香料的米饭、生菜沙拉、鸡蛋和一种酱熬制的菜、薄饼,而主菜是炖鸡,还有各种黄油和奶制品,丰盛极了。我再也掩饰不住我的饥饿,开始吃起来,而 Sarah和家人则满意地看着我。
饭后,我想回旅馆,但显然不太现实,为了继续显示她们的好客和美好的家庭生活,Sarah的父母坚持要我和他们一起看电视,而他们选择的电视节目居然是韩剧《蓝色生死恋》。
我的骑车路线沿着古丝绸之路慢慢行进,身边掠过Esfahan伊朗最古老的清真寺,沙漠中Yazd那泥巴建造的古城,一切都释放着丝路特有的情调。公路旅馆的鲜美羊肉是为了抵御早上出发时积水成冰的寒冷。翻过Zagros山,山顶雪峰闪耀,山下农田空无、落叶飘零,苍凉而壮观。
这个厨师说,他的心愿是骑摩托走遍世界
骑行在这片土地,我第一次深刻地理解了中东的含义,古老、苍凉,却在点点滴滴中流露出嬗变,就像精彩的电影,从无平铺直叙的乏味。